夜深千帐灯（4）
见纳兰夫妇走远后，小医仙扯了扯嫣然胳膊掩饰不住好奇的问道：“你们晚上说什么了？”
一想起这事纳兰嫣然的好心情瞬间蔫了，梗着脖颈鼓起腮帮子，眼眸闪过几分郁色，讲述起她与萧炎幼时的渊源：“我六岁时，庆安侯第一次带着他的幼子来纳兰府上拜访，那时我并不知与他幼子有婚约，只知道我祖父与他祖父是结拜兄弟，祖父那天心情极好。”
纳兰嫣然顿了顿，目光渐渐下沉下来，神情中慢慢有几分追忆之色，“祖父刚正不阿，说话直爽，被朝中其他大臣所不喜，所以我儿时同辈的玩伴只有柳翎一个，突然多了一个玩伴让我很开心，即便萧炎身子孱弱，我也愿当个姐姐多照拂他几分......”
“我七岁一次进宫，带他去了青荷池游玩，当时荷花正烈，忍不住想摘一朵，身子探出护栏太外，险些栽入水中，萧炎在后拉住我，可能是我在拉回之际扯了他一把，一不小心让他落入水中导致寒气入体，救上来后当夜就发起高烧，连烧三日，唉......”
“他当时本就孱弱，又烧了三天，我去看他时，只剩个骨架子搭在身上，在厚厚的被褥下微弱的呼吸。”嫣然的步伐慢了下来，长叹一口气，“他当年落水水中，多多少少都有我的责任，所以我毫无怨言，一力承担了所有后果，为安庆安侯府的心，也为安自己的心，我给了萧炎一个承诺：只要我活着，这辈子都护着萧炎，保证萧炎不会再受任何伤害。”
小医仙看着嫣然有些怅然的神色，安慰般拍拍她的手，“你已经做的很好了。”
“纳兰家的家风，让你总是有着旺盛的保护欲和强烈的正义感，身为强者保护弱者在这个世道不以为奇，但不要每一件事都往自己身上扛，太累了。”小医仙声音柔柔地开解道，“击退外寇，镇守边关，定国家安康，亦是保护。”
嫣然轻点头，浅浅的勾了勾唇角，当年也许有更好的方式来道歉，结果没算准这小子的招式，自己给自己选了极其头疼的道路，也不知是幸或是不幸。
“今日本想跟他商量婚约两家就当从未存在过，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。”嫣然现在回想起他说那句的神情，忍不住嗤笑一声，“他问我，是否想要始乱终弃。还提出条件若是想退婚，就得按规矩，两家长辈都得在场才作数。”
小医仙有些惊愕，默了默，有了一番别样的感慨：“这么看来，你不嫁，就是把这始乱终弃给坐实了。”
纳兰嫣然垂眸不语。
小医仙很是玩味的看着嫣然的憋闷模样，心中越发好奇，一件落水之事不足以嫣然讨厌萧炎，况且这本就是嫣然所应尽的责任，那应该是萧炎拿这句话做挡箭牌做了什么，才会有现在这般状况。
真是有趣啊，萧炎到底做了什么，能把嫣然逼的远去边关六年不愿归。
嫣然暗暗憎恨的嘀咕道：“死缠烂打的贱男人。”
小医仙很不给面子的掩嘴笑了出来，一道精光在脑海中闪过。
菡梦苑内有着一楼一廊一园，门口有护院把手，纳兰夫人早早就将里面翻修重新布置，种了不少奇花异草，虽不是花期，但满园的清幽木植，却别有一番风雅。
嫣然习武，耳力好，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，眯了眯眼，高声一喝：“什么人？”
前面那一小抹亮光赫然一抖，脚步声越来越近，片刻后一个打着灯笼，看身形莫约十五六岁的女孩出现在她们眼前，女孩垂头疾步走来，穿着纳兰家的大丫鬟服，走到她们面前俯身行礼，“奴婢苓儿，夫人让奴婢在此等候小医仙小姐...和大小姐。”苓儿不敢抬头看面前的主子，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。
嫣然了然，随即用手肘碰了碰小医仙，朝苓儿努了努嘴，示意她这个主子发话。
小医仙有些踌躇，她从前就鲜少与人打交道，在军营中除了嫣然柳翎关系近些，与其他人都是互不打扰一片和气，突然身边多了一个要近身服侍她的人，感到有些不适应，但还是声音柔柔的道：“好....你....先起来带路吧。”
“是。”苓儿麻利起身，提起灯笼，低眉道：“请随奴婢来。”
嫣然摸了摸下巴看着苓儿的背景有些困惑，纳兰家什么时候这么家风如此严了？
走了莫约五十步后到了内院，里屋一片灯火通明，屋内家具都是一派的低调雅致，多了几分大家闺秀的味道，苓儿把灯笼交给屋外的二等丫鬟，领着嫣然她们四处观赏屋内。
拨开玛瑙串的珠帘，绕过黑木山水画屏，卧房内有一架紫檀木拔步床，旁边安放一座大红酸枝凤纹镜台，红木镶大理石贵妃榻，书房内摆放着交趾黄檀书台，青花折枝瑞果纹梅瓶等等，件件精品，样样价值不菲。
走马观花的巡视一遍后，嫣然领着小医仙坐在进门的客堂内，苓儿端茶进屋，摆好后垂首低眉立在一旁，分寸感把握的极好。
“大夫人交代了，小医仙小姐如果想要添什么，摆什么尽管提。”
小医仙有些受宠若惊，摆摆手，“这里很好，没什么缺的....”
“苓儿，”嫣然靠在椅子上用手支着脑袋，淡淡一笑，“今后不必自称奴婢，纳兰家不是那种严苛的地方，不重这些规矩。”
“是。”苓儿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，嫣然看清苓儿面容后眼底划过一抹赞赏，倒是有几分秀气，眼神平静透着一股灵气，难怪母亲中意。
苓儿看向坐在主位上的两位小姐，一位身着淡白色衣裙，白皙的脸颊带着温柔的笑意，应该会是个好主子，另一位嘴角虽然也有一丝弧度，但目光清冷，满脸英气，高束的头发给人一种果敢干练的感觉。
“京城不似边关，天子脚下，条条框框都被桎梏，身边有一两人侍候着，总是要好些，也免落人闲话。”嫣然带着一丝无奈的笑，抚慰着小医仙。
小医仙朝苓儿看了一眼，迟疑片刻，点了点头。
随意聊了两句后，嫣然适时的打了一声哈欠，宴会上酒喝得有点多，现在有些困倦了。
“时候也不早了，你今日早些休息，我先走了，明日辰初来接你。”
“我送你吧......”
嫣然按住想要起身的小医仙，像是揶揄一般对苓儿说了一句：“小医仙我就交给你了。”说罢还朝小医仙眨了眨眼。
苓儿怔了怔，连忙道：“大小姐言重了。”这纳兰少将军好像跟传闻中不太一样啊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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