玖绊

夜深千帐灯(5)

菡梦苑外围茂林深篁,往北一直绵延至枕月居附近,常年阴凉,竹林中间有一条蜿蜒的五尺宽的石子路,铺路的石子尽是各色不一如玉般圆润的鹅卵石。

年少时,柳翎经常来纳兰家与嫣然一起学习武艺,学得都是一些基本功,马步一扎就是一两个时辰。腿麻了,爷爷就让他俩来这条小路,脱了鞋袜,踩石子龇牙咧嘴地来回走着,简直是身和心的双重折磨,后来又加上一个麻烦不歇的萧炎,让她感觉那时的天空都是灰暗的,但那段时光也是难以忘却的,不觉间嘴角微微上扬。

心神回拢,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回忆到了萧炎竟有笑意,纳兰嫣然忍不住生出一股恶寒来,甩了甩头,使劲把萧炎挤出回忆。

凉风习习,三分倦意,五分酒意。

重游故地,嫣然多了几分兴致,借着酒劲果断脱了鞋袜,直接踩了上去,整个人站在石上,有些恍惚,脚底并没有传来记忆中那股头皮发麻的痛意,倒是有些刺骨的寒意,颦了颦眉,有种说不上来的失望。

借着清冷破碎的月光,嫣然蹲下身观摩起自己的脚来,因为常年行军打仗,脚形有些变样了,不似京城的贵族小姐的纤纤玉足那般精致小巧、温润白嫩,上面有着几块大小不一的陈年疤痕,有些暗黄,那是她浴血奋战的勋章。

顺手捏了捏脚底,露出一副呆呆的表情,嗯了两声,“原来是这样啊.....”脚底板上结着一层厚茧,所以踩在石头上没有太大的痛感,嫣然轻叹一声,像是拍老伙计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脚丫,摇摇晃晃的站起来,手不老实的划过右边一排的依旧碧绿的竹叶,踏着散落的清辉,慢悠悠的往前走。

 远远看见一位少女打着灯笼站在枕月居门口朝这边张望,应该是母亲给自己安排的侍女,侍女瞧见嫣然快步走来,“奴婢青鳞,奉夫人之命,在此等候小姐。”

嫣然颔首,缓缓问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奴婢青鳞。”   

  “嗯,以后不必称奴婢,直接以名字自称吧。”嫣然摆了摆手,她当真不喜奴婢这个词。

  “是。”

嫣然草草穿了鞋袜,由着青鳞扶她进屋。

“小姐,醒酒汤已经温好了。”

“嗯,备水,我要沐浴。”

“是。”

青鳞麻利脱下嫣然的外袍挂好,扶她就坐,便利落出门去浴室备热水了,嫣然在军营随意惯了,有椅子习惯后靠,背后突然一膈,才想起来这是自己的闺房,不是营帐,坐的是不得以懒散的姿态瘫坐其上,必须端坐正视的玫瑰椅。

嫣然无奈的叹了口气,似有几分难以言喻的郁结堵在心口,边端起醒酒汤边望着房内结构布置,跟六年前别无二致,心情这才稍好一些,“娘果然懂我。”说罢仰头一饮而尽,刚放下碗,青鳞就进来侍候沐浴更衣了,这让她有些诧异,不由多打量几眼眼前的女孩,一张可爱的精致瓜子脸,白白净净的,身子有些娇小,看上去略微有些青涩却有着不匹配这个年纪的稳重。

不过这办事效率,她喜欢!


嫣然在屏风后解了小衣,露出充满力量美感的身材,一脚跨入浴桶中,青鳞在后面看到嫣然那身漂亮肌肉时不禁暗暗赞叹,她的肌肉呈现的是一种十分均匀的流线型结构,每一块肌肉都十分结实,属于穿衣显瘦,脱衣有肉的程度,而且嫣然的腹肌和马甲线都十分漂亮哟。

常年在边关风吹日晒,皮肤自然不会细腻到哪去,嫣然的皮肤颜色是一种近似小麦色的蜜色,最适合肌肉的一种颜色。

嫣然懒懒的靠在浴桶边,青鳞用桂花胰子细细清洗着,她的全身遍布伤口,都是一些陈年旧伤,多集中在前胸后背,嫣然刚入战场时只是个愣头青,当然容易受伤,仗打多了武艺也精进了,再加之三年前就不怎么打仗了,受的伤就少了,青鳞小心翼翼的在伤口周围边擦拭,十分注意力度,不一会便冒出汗来。

嫣然半昧着,轻轻一笑,声音有些哑,“陈年旧伤,早就不疼了,不用那么小心。”

青鳞因为控制力道,所以速度快不起来,嫣然蛮享受现在状态也懒得催促,为了不在浴桶中睡着,决定跟这个小丫头聊聊天知心知底一番,浴室中湿气太大,索性就不睁眼了,“青鳞你多大了?”

“回小姐,今年刚满十五。”

“十五啊....确实是个小丫头,你家人在京城吗?”

“.....没有了....双亲已故。”

嫣然一怔,顿了顿,轻声说了句抱歉。

这句抱歉把青鳞吓得瞳孔睁大,手中的胰子“咚”的一声落入水中,内心十分震惊,主子居然对她一介下人说抱歉,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大不敬的事,急的眼泪都出来了,连忙跪在地上,“奴婢知错......”

嫣然也是没想到青鳞反应这么大,霎时间有些哭笑不得,瞌睡都跑了一半,支起身子把青鳞拉起来,擦去青鳞挂在睫毛上泪珠,像是哄孩子似的,莫名的娴熟,“别动不动就跪的,多不像样.....我刚才说的你又忘了。”

“奴...青鳞知错。”青鳞连忙改口,很快恢复到之前的稳重模样,只是面上还有些羞赧。

看青鳞情绪稳定了,嫣然松了口气重新躺回去,从水中捞出胰子交给青鳞,“继续吧。”

青鳞不再拘谨,加快手中的速度,嫣然舒服的直哼哼。

她能感受到嫣然散发出来的温和善良,由衷道:“小姐,您人真好。”

嫣然闻言眉毛微扬,轻笑一声,“这就人真好了?”

“青鳞出生时就被视为不祥,从小自小就备受欺凌,双亲早逝,幸得好人收养,没过几年家道中落,被大夫人看中,收留在将军府做事。”青鳞平静的说出自己的过往,语调没有什么起伏。

嫣然眉心浅折,随即恢复正常,柔声带着几分抚意说,“你忠于我,我自然把你当家人来待。”总感觉这么说有些不近人情,接着又说了一句:“有道是‘人生亦有命,安能行叹复坐愁’,你无法决定你的出生,但你可以选择你的将来。”

青鳞的眸子闪烁着微光,“谢小姐。”

长时间的赶路,加之沐浴的熏染,嫣然现在已经十分困倦,快速烘干头发,抹了香膏,沾枕头就睡着了,就算天塌下来,也惊扰不到她。

月朗星稀,一夜无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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